“这个夏天不会好过了。”他说。
我惊讶的看着他，尤卖，俗称尤2B。他悠悠地点上一支烟，长长地吸上一口，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眼睛瞪着天花板，烟圈从他的嘴中升起了一环又一环。这场景和童年时的一幕那么相似。
“不要惊讶，”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侧过头，眼珠偏到一边瞟了我一眼，“空调肯定是装不成了。至少在你去荷兰之前。”
我的额头开始泌出汗滴，不是天气热，而是冷汗。
我知道将会发生些什么，这种感觉异常强烈。但我还是故作镇定地，不屑一顾地说 ：“去年冬天杨校长不是说了要装的么？空头支票？”
“哼，”他冷笑了一声，这声音让我慌无所措，“你们普通人，看事情只看表面，少有洞悉世事的能力。玉良校长如此正直之人，岂会弃自己信誉而不顾？”
“难道……”一种巨大的压力让我喘不过气。而我的身体也不知不觉地向前倾斜了四十五度。
他坐起身，转向我，把头凑到离我只有5公分的位置，冷峻的目光直逼着我的眼睛，似乎可以杀死人。他用仿佛隐藏在喉咙深处的声音对我说：“杨玉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复旦并不安宁。”
我僵在了那里。少顷，长叹了一口冷气，无力地倒在了椅背上。身后吹过了一阵凉风，凉的刺骨，我知道我的后背已经全湿了。我的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他的眼睛，但眼角的余光，却瞄到了在他胸前，他用拇指和食指，掐灭了正在疯狂燃烧的烟头。
他把烟头向后一扔，正正好好地扔进了废纸篓。然后轻盈地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支香烟。点着，又一次靠在椅背上。我闻得出来，这不是普通的烟，是“黄鹤楼”。我觉得我需要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人，这个昨天还在足球场上腿抽了筋但依旧顽强拼搏的人。“他不是普通人，我们平时不该开他玩笑的。”我暗暗想。
“跟你讲个故事吧！”他闭上眼，说道。
这声音如同集合号，将我从思索中拉回现实。我竖起了耳朵，希望不会漏掉一个字。
“你知道复旦的历史么？”他问。
我有些得意起来，对于一个文科生而言，对于我校的历史可以说如数家珍了如指掌熟悉如历，从马相伯先生建立了复旦公学到如今的复旦大学，所有的大事情有什么不知道呢？
他似乎从我的呼吸中感觉到了我的得意，不屑地说：“得意个屁。别以为你们文科生什么都知道。在我眼里，你们除了记忆力好一无是处，你们背的东西都是别人写的、别人写的懂不？别人怎么写都可以，你怎么知道是真是假。被别人骗了还以为自己坚守了真理而洋洋得意。谬矣！”
我震惊了，仿佛灵魂受到了拷打。我低下头，检讨着自己的错误。
“所以一个文科生，可贵的品质，应当是从文字的背后，探寻出真相。而不是盲目的相信。那些著名的国学大师，不都是因为具有这样的品质？”他接着说，“不说这个了。我是想告诉你，复旦的历史，你很多都不知道。比如，复旦并不是一所大学，而是……”
“而是什么！”我抬起头。
“而是很多大学，甚至很多机构。”他抽了一口眼，“大学，永远是一个国家未来发展的核心动力。大学的安全和发展事关民族大业。我国从社会主义建设阶段就认识到了这一点。特别在文革十年浩劫中，更加清晰明白培养大学生的重要性。”
“所以……”
“所以，我们国家一直都有一个秘密的机构。隶属于国家安全局。叫做……”他凑过来，轻声说，“高校安全所。”
“高校安全所？”我震惊了，我搜索所有的记忆，都从不知道这样一个机构，我说，“我没听说过。”
“放屁。”他瞪了我一眼，“都说了是秘密机构，你知道了要么你是我们的人，要么你就不会存在在这个世界了。”
我颤抖了一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我不敢说出口。
“放心吧，我已经把你当作我们自己的人了，你只要守口如瓶。”他说。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旋即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接着说：“高校安全所，建立的目的，就是在于对抗一系列会危害我国高校运作的敌对势力。保护教授、学生和后勤人员的安全，维持高校的正常运作。
“当时在成立这个部门的时候，为了隐蔽起见，故而决定将这个部门的中心架构，建立在一个大学里。所谓‘大隐隐于市’也，反而不会受到敌人的注意。
“但是，在选址上，却出现了分歧。因为这种综合情报机构必须设置在综合性大学中，容易整合人力，所以初步设想是在北大和复旦这两所具有声望的大学中选择其一。后来由于考虑到北大在首都之中，首都机构已经很完善。所以便选择在了复旦大学。
“因此，从60年代开始，中国经历了庞大繁杂的院系大调整，一者为了提升中国高校整体实力，二者也是为了复旦的高校安全所服务。一时间，江南各大优秀的工作者汇集到了复旦大学。前几年更是把上海医学院并入复旦大学，其实是有更深远的考虑的。稍后会说到。”
“高校安全所建立之后，陆续破获了一大批准备缜密的敌对、破坏行动。为高等教育的开展提供了安全的环境。我们安全所也在斗争中，汲取了大量宝贵的经验和教训。
“其实按照复旦的势力，早就可以跻身中国大学排行榜第一了。你看每年那么多大学为着排名的先后争来争去，可是复旦看似根本无心于此，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猜测地说：“是因为复旦精神就是‘自由而无用’么？”
“扯淡”，他说，“再自由而无用，有时候面子问题也要讲的。关键在于，其实那排名都是假的，是有一定的迷惑目的的。复旦这么多年，做过第三、第四、第五、第六，却从未露脸，只是为了不显山不露水，因为复旦里有着重要的安全机构啊，怎么可以暴露呢？”
我仿佛醍醐灌顶一般，如此深远周密的考虑，让我不禁叹为观止，也让我为作为一名复旦的学生而骄傲自豪。但我还是有所不理解。我问：“那这样一个机构，他的工作地点在哪呢？”
尤卖微笑了一下，这是我今天第一次看他笑了。他说：“综合楼和一教之间去过没？那里有一个土丘，事实上下面有个巨大的地下掩体，就是安全所的办公地点。”
我点了点头，他接着说；“不过进入了新世纪后，随着通讯技术的发达，国门的打开。我们面临着巨大的压力。2005年，我们修建了光华楼。你们只知道有光华楼，但不知道其实在光华楼、包括光草的下方，有一个巨大的地下建筑，这就是我们新的办公地点。”
我呆在了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原来光华楼有着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难怪当年校方要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去建设。我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难怪光华楼建设用了5个亿，原来如此，这个地下工程一定很花钱吧。”
“幼稚。”他说，“光华楼和地下建筑明明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建筑体系。光华楼本体就是5个亿，下面的建筑是另外拨的款项。你要想想，光华楼用了那么多大理石汉白玉高级瓷砖防弹玻璃，怎么可能不花钱呢？但是必须花这个钱，因为它是再好的掩护不过了。人们总会惊叹于光华楼地面之上那华丽宏伟的建筑，必然会忽略它下方由中国最优秀的安全人员组成的牢不可破的钢铁长城。光华楼，只是冰山一角。”
“那你也是其中一员么？”我问。
“是的，我是其中一员。我其实是安全局的人。我来复旦读书，假为经济学院学生名义，事实上是来完成一个任务的。”他说。
我的好奇心被调动起来了。我急着问：“什么任务？”
尤卖又点了一支烟，慢慢抽起来：“急什么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听我慢慢说。
“前几年，我们高校安全所接到了情报显示，境外有敌对分子，想要针对我国高校发动攻击。我们一直在查证，却没有发现任何显著的攻击方式。直到……”
我抢过来：“直到什么？”
“别插嘴知道不。”他瞪了我一眼，“一点都没有做一名特工的潜质。要耐心知道么？”
他把头转回去：“直到有一天，我们收到情报，才逐渐了解了这种攻击的方式。你知道中国有哪几所大学为学生装了空调么？”
我确定了他是在问我，于是想了一想，对他说：“清华、交大、浙大、中科大什么的。”
他点点头：“对，主要是几所理工科的学校。理工科的学生学习强度大，学业辛苦，要求颇高。因此学校为了让他们能够全心集中在学习上，不被其他繁杂事情打扰，就排除一切困难解决他们生活中的问题。”
我轻轻地嘀咕：“好像是的，复旦学生很轻松的。”
他吼了一声：“放屁，何止一点轻松？我为什么要进数理班？不是因为像很多人说的那样数理班是个特殊的秘密组织，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因为经济学太水了，学起来没劲知道不？我就爱被蒋碧波，吴建锋，王永钦这种牛逼老师虐。”他得意地看了我一眼，让我羞愧得无地自容。
“接着说吧，”他敛住了微笑，“我们后来发现，这些学校在装了空调之后，却出现了问题。”
他的神情突然严肃了起来，我知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他说，“这些学校的学生开始逐渐地产生了负面的效应。比如说晚上睡不着，早上起不来，上课无法集中，心情低落，学习成绩一落千丈，甚至大量的分手事件发生。这影响了一系列有名的理工类学校的教学。
“所以，这些年，不少优质的生源很大一部分被境外大学抢走。给我国造成了十分巨大的损失。毕竟国家培养一个学生到高三，要花费不少的钱啊！”
“这个难道跟空调有关系！”我问道。
“放屁。否则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他又骂了我一句。我知道我下次说话一定要深思熟虑，有些明显的事情不能问第二遍。他说：“我们抽查了一系列的空调后发现，这些空调不对头。”
我皱了一下眉头，一种巨大的阴谋的感觉笼罩心中：“不对头？难道说……”
“嗯，是的，空调里有有害物质。”他也皱起了眉头，“我们让权威部门检测之后，在这些空调里发现了大量的对人体有害的物质。有掺入氟利昂中的有害气体，也有一些微生物。他们随着空调的制冷空气缓慢排放到室内中，对其中的学生身体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啊！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我大喊道，义正言辞。
“滚，别在老子面前喊口号，我要实质的东西。”他点起了第四支烟，“我们发现，这些东西并不是空调生产厂家加入进去的，而是有人在之后加入的。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危险组织。他们获取了非常详细的信息，在了解有高校集中大量安装空调时，会潜入空调购买点，在空调中加入这些有害物质。作案手法之细密、用心之险恶让人发指。”
我又出了一身冷汗。或许复旦没装空调的确是个正确的选择。我问他：“那你们有没有什么对策呢？”
他微笑了：“当然，你要知道我们是谁。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们早就做好了措施。刚刚说过了，我们首先将上海医学院并入到了复旦大学，从而更加方便地整合力量研究这种生化武器；其次，我们将著名的高分子学科教授，本次任务的首席顾问和副总指挥杨玉良教授调任复旦大学校长，实质上兼任高校安全局指挥员；再次，我们在光华楼下，建设了一个巨大的情报机构和实验室，用于分析这种化学物质。总之，我们做的太多了。”
我喜形于色：“原来杨校长是这样的一位人物！”
尤卖干脆掐了烟，说道：“可不是这样。其实……全国高校的核心，在复旦。”
“那杨校长来复旦之后做了些什么呢？”我问他。
“做的太多了。”他说，“我跟你说过，杨玉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首先，他趁着清华大学的百年校庆之际，重新安装了清华大学的所有空调。并且将之前空调中的有害物质集中进行了分析。新的一批空调经过了严格的审核把关，质量绝对过得去。
“其次，他组成了复旦大学安全部，就是我所在的机构。专门应对此次敌对活动。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一届经院不住南区而住在东区么？”
我疑惑地看着他。
“因为我。”他说，一边把烟又点燃，“其实我们这栋楼的下方，有地下一层，是一个会议场所，并且有通道通向光华楼。每个星期五夜里，我都会去开会。如果我们住在南区，在夜里频繁出如14号楼必然惹人生疑。所以就安排我们这一届经院同学都住在14号楼。”
我惊讶到了，原来在14号楼的下方，有着这样一个会议场所，怪不得那些睡不着的周五晚上，我都会贴着墙壁，听到窃窃的私语。也怪不得我们这一届的经院同学，会住在脱离前几届同学的东区。
我问他：“那通往地下室的门在什么位置？”
他说：“知道宿管的房间么？里面有个门。平常是锁着的，关键时刻就是通向地下室的门关。”
“宿管也是你们的人？”我问他，一边想起了那和蔼的宿管大叔。
“嗯，是的，你终于说了一句正确的话。”他点点头。
“你们的人无处不在啊！”我说。
“是敌人无处不在！”他恨恨地说道。
“杨玉良校长的第三个计划，就是去年他所说的，‘要在复旦装空调’。你们学生都以为这句话很普通。但其实这是个陷阱。”他冷冷地笑，我头皮发麻，“那些敌对分子必然会因此而活跃起来，或许有可能和厂家勾搭。我们越拖延，他们必然就越忍不住，最终跳出来。到了那一刻，嘿嘿……”
我看着他，没说话。
“所以，学校顶着你们这么大的压力，按兵不动。而你们的学生会，带领着大家向学校情愿，给我们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不过也要谢谢你们。你们越急，敌对势力肯定也更加沉不住气。到时候，我们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我在心中不禁感叹起了杨校长的伟大，顶着广大学生的压力，筹划着如此精密的计划，真是太让人敬佩了。
“不过我还有问题要问。”我想了想说，“为什么北区却装了空调。”
“傻了吧。”他说，“北区不是统一安装的，而是大家自己去购买的。敌对分子哪有功夫去对这种个体购买者下手呢？”
“哦对哦。”我细细品味，“那是不是说，空调在短时间内是装不成了。这个夏天又要慢慢熬过去了？”
“是的。”他说，“你们忍一忍，牺牲一个暑假。等到敌对分子暴露出来，将他们制服。到了那一天，再装空调。那个时候，同学们的学习效率不会下降，精神不会萎靡，多么美好啊。你这么急着装空调，难道想和女朋友分手么？”
“我没有女朋友。”我嘟哝着。
“放屁，你没有，人家没有么？总是只想着自己，不想着别人，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复旦大学生？成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我又一次低下了头，尤卖浑身散发着人文的光芒，照得我一无是处。
他说：“也别太自责了，毕竟你只是学生。不过想想，有那么多人坚守在保护你们的第一战线上，顶着暴雪烈日，严寒酷暑。想到这些，你就应该如沐春风。不再感觉到炎热。”
我抬起头，感激地看着他。
“可是，”他说，“我要走了！”
我惊愕了，看着他，问：“什么意思？”
“最新的情报显示，有敌对分子假装为学生，潜入了南区，我的新任务就是搬到南区，打入他们的内部。”他坚毅的嘴角轻轻抽动。
“那……危险么？”我难以接受这样一个的离开，他在身边，让人感受到安全。
“嗯，不过安全战线上，总归有人要甘于奉献的。杨玉良同志也是这样的一个人，永远冲在抗争的第一线……”他哽咽了，眼角出现了一丝泪光。
“那你走了，谁和我们一起Dota，一起开黑？”我追问。
“无论是浩方还是VS，见到了‘日月光华’这个ID，那就是我！任何时候遇到危险，只要喊出我们安全所的口号‘我与光华同在’，我们的同志就会保护你。我说过，我已经把你当成了自己人。”他扔掉燃尽的烟头，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膀，用力地压了压，走了出去。背影的后面，传来洪钟般的声音，振聋发聩一般：“为了复旦的明天。”
有力的手掌，宽阔的臂膀，高大的身影，在我的视线中久久不能散去。我的肩上，如同背负着一座泰山。
过了好久，我都没有再见到他。只是在每一个深夜，在浩方平台上，我总能看到一个玩家，当对方的超级兵推上天灾军团的高地，他都会坚守在冰封王座之下，用身体挡住一波又一波的攻击。直到他和王座同时倒下。
一个美好的周一下午，我从南区操场上完体育课回本部。走在正大体育馆前，突然间眼前闪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见到了他。他站在阳台上，带着一副墨镜，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矫健的身影如此伟岸。我能看见墨镜后，那一双炯炯有神、可以穿透一切黑暗的眼睛。
我停下了脚步，颔首致意。他嘴角微微上扬，张开口，说了一句话。我听不见他的声音，但是从口型中看得出来，他说的是：“我与光华同在。”
“为了复旦的明天”，我心里默念，侧身离去，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夕阳中的光华楼……
朱宇浩
写于2011年5月16日
为了一个美好的夏天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感谢杨玉良校长为复旦建设一流大学作出的贡献。根据他的说法，当前正在铺设线路阶段，空调将会在未来陆续安装。总之，有空调的日子终将来临。